尖酸刻薄的声音让楚秀致倏然耳垂涨红,她恼了,挣扎着道:“放开。”
没想到那些话全是挤兑她的,阮冬玉听着竟很得意,他很得意她被当众诋毁,羞辱是不是?
这种男人,还敢厚颜说喜爱她。
楚秀致气得直哆嗦,“放开。”
阮冬玉扬着眉毛,一面作委屈状,扁着薄嘴唇道:“秀致,你以为我对你别有所图是不是?真不是,我不要你添一文嫁妆钱,你的人带着你的心来了我这儿便好了。”
这种下流话楚秀致在当年婚内就听过无数回了,内心抗拒得很,珠络搭把手两人一起要推,结果阮冬玉隐在人群里的小厮忽然冲将而来,俩人四手地将珠络也按住了,阮冬玉安抚道:“你稍安勿躁,我同你家姑娘把体己话儿说完便走了。”
楚秀致一怔。
她想到,也许阮冬玉是有备而来的,故意在人前坏她名声,让她非君不嫁。
“你松开,”楚秀致浑身冰冷,如子夜一般幽深的明眸紧盯着阮冬玉,这姑娘眼如深墨,似有种戾气,阮冬玉莫名其妙差点软了骨头,但当着百十人的面儿,他岂能退缩,楚秀致道:“我与你毫无瓜葛,若说交情,不过是秋爽楼一饭之情,酒钱也是我结了,我楚秀致问心无愧,你今日冲出来败我名声,无非是为着我,为着锦秀阁,你痴人说梦,回头去将我的话告诉阮夫人,我楚秀致公卿世家出身,还没沦落到受一市贾威胁的地步。”
楚秀致这话铿锵有力。
诸人惊愕。
但阮冬玉仍没松手。
人群里传来私语声,似乎对阮冬玉不利。
他想也不想地朝楚秀致大声道:“你这女人,怎能翻脸无情!你若对我无心,没存心思要嫁给我,你为何要约我在秋爽楼用膳?”
楚秀致一愣,她朝梅林之中的其他人看去。
这时,即便是与她还有点头之交的人,说话都已极为难听。
“听说这楚秀致和离之后,一直还想抓着景家。”
“景家也是从那以后才开始碰脂粉生意的。”
“看来这秀致当真是好手腕,一手抓着景璨不松,一手趁着和离了孑然一身勾搭别的男人……”
“可不是有人说楚秀致对景璨也是一往情深么?她居然会背着景璨做这种事?”
当年和离之因,景家与楚家为顾家声皆守口如瓶,知晓的人不多。
楚秀致一直并不介意旁人怎么揣度自己。
但她无法接受,他们当着她的面儿指指点点。
她被阮冬玉钳制住的手腕,已经被勒出了红印儿,她嫌恶地咬牙,可越是挣扎,阮冬玉越是不放。
她没奈何,竟想逃离此地。
阮冬玉那番话半真半假,有一处不错,是她自己同意了与他在秋爽楼会的面。
阮家没有逼迫她。
当初楚秀致确也有心另寻良婿。
阮冬玉得意洋洋地,压着嘴唇角落正欲绽开的得逞的笑容,只将眉毛弯了弯。
然后整个人陡然如同一张废纸被扫了出去。
阮冬玉一屁股摔地上,愣愣地朝来人望来,楚秀致也怔住了,景璨越众而出,兴味盎然地摇着那把折扇走来,鬓角沾了冬阳的暖光,如丝如绸,俊美而秀逸。
阮家的几个下人去搀扶公子爷,珠络被松开,便来检查姑娘手腕,被捏了一圈儿红印子了。
景璨状作无意地瞅了一眼,酸水咕嘟咕嘟往上冒——娘的,那夯货值得他再给一脚。
他收起折扇,朝那帮看戏的对楚秀致品头论足的勋贵子弟笑道:“外头就听着有人说楚秀致对景璨一往情深?嗯?谁说的?来来来,你站出来把原话再同姓景的说一遍。”
楚秀致微微愕然。
她有点不懂景璨到底是来解围的还是来添乱的。
但就算是前者,她也不会感激的。
景璨明明如今也只是商贾,说起话来竟威压迫人,无一人敢大声喘气,目光躲闪着避开了。
景璨不恼,反而笑道:“错了。明明是我对楚秀致一往情深,和离两年,至今不娶,还不是为着她么,”他摇了摇这扇柄,半真半假地朝楚秀致一笑,趁她睁开眸子,目光微闪地避开时,他语调轻松地道:“哪里是楚老板想抓着景家,是我一直心甘情愿蹲在她掌心给她玩弄啊,就算她想要我的命,也得给啊。”
楚秀致忘了,论说风流话,十个阮冬玉都及不过景璨,景璨还能风流而不下流地对姑娘说上一宿。
只要他愿意。
她别过头,不理会他的目光。
众人惊愕地凝视着这三人,怎么觉着好戏连台,一时看不过瘾?
景璨走回去,朝阮冬玉俯瞰下来,嘴角挑着一缕薄而淡的笑意。
对方蓦地手足冰冷,僵直了脊柱,“你,你要做什么?”
景璨笑道:“不做什么。”
他一手推开一个阮家小厮,如提鸡崽儿似的将阮冬玉从地上拎了起来,给众人看,笑意吟吟,“在下,平昌第一豪绅,不巧家里有几个臭钱,也不算多,但足够把阮家发落到西陲了,对不对?”
“对!”
人群里有人附和。
“在下长得比阮冬玉好,对不对?”
景璨又是一笑。
这笑容如乱花迷眼,姑娘们都看晕了,确实不是阮冬玉那微胖如冬瓜似的相貌能比的。
“对!”
毫无迟疑。
景璨朝手里拎着的阮冬玉啧啧两声,“你看看,你看看,就我这样儿的,楚老板都一纸和离书把我给踹了,阁下是哪里来的自信,她会对你另眼相看哪?嗯?就冲你这——”他朝阮冬玉赘肉明显的肚子比划了一下,摇头道:“能撑船的肚子?”
他还用扇子敲了敲,没实物,空空荡荡满腹水罢了,虚胖。
景璨一把松了,阮冬玉泥鳅似的往地上坐倒,嘴唇战战兢兢地发抖,面对陡转的失态,诸人的指指点点,恨不得找块地缝把自己埋了。
周延默契地递上一条帕子,景璨取过来,擦拭手指,一松,帕子正盖住阮冬玉的脑袋。
他自己还不敢揭。
景璨嗤了一声,“阮夫人这是输了生意,还想输了名声啊,回头告诉她一声,无论她想玩什么,景璨奉陪到底,再对楚秀致出言不逊,我他娘的废了你。”
阮冬玉忙不迭将头点得如鸡啄米。
景璨回头朝楚秀致颔首笑问:“楚老板,我送你一程?”
大庭广众的,楚秀致不能让一个给她解围的人难堪,缓缓地点头。
景璨得逞,似笑非笑地扬起眼眉,眸子里有如积雪见日般的暖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