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条(2 / 2)

她没懂苏洵然的意思,疑惑地觑着他。

苏洵然将藤条推到她手里,“咱俩成婚以后,我要是不听你的话,你就拿这打我。”闻锦真震惊了,苏洵然搔了搔耳后,又道:“我总有不听话的时候,万一你不高兴了,可拿这个教训我,从小到大别人的打我不记得,你的我一定记得。”

闻锦默默地抬起头,与他眸光交织。

苏洵然烦恼着,羞耻而窃喜,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觉着,这份礼物闻锦会很喜欢。

闻锦将他方才匍匐在地上,沾了泥巴点的额发拂开,靠得那样近,呼吸相闻。

她抽走了苏洵然手里的藤条,握在掌中,苏洵然察觉到了,面色一喜,正要说话,跟着屁股便老实不客气地挨了一记,那藤条打人果然是剧痛的,他“哎哟”一声,委委屈屈起来,闻锦收了藤条,嗓音低低的:“这是罚你,日后不可持强斗狠,我说过了,不让你同人打架,为了谁都不可以。”

苏洵然凝视着闻锦,她凶巴巴的模样真是可爱。

“闻锦。”

“你说。”

“我喜欢你。”

闻锦忽然愣住,她倏地松了手,羞恼地推了他一把,便低着眉眼转身朝雪后山林走去。

苏洵然笑得心上都是甜味,还不住地笑,跟着她,在她身后一步一步踩着软泥走入山间松林里。

我喜欢你,比绝世武功喜欢,比出将入相喜欢,比话本演义喜欢,比世上一切一切的我喜欢的,都喜欢。

*

两人挖了许多紫矿,比上回苏洵然一个人挖的多许多,闻锦背了一包袱,他自己装了一袋,两人一前一后地下山来,路上闻锦便问:“上次你没让陈馥帮你拎一些么?”

苏洵然摇头,“我不想跟她一块儿上山的,她自己非要跟着我。”

闻锦杏眸微圆,“你的意思——陈姑娘也喜欢你?”

苏洵然茫然了一会儿,他将包袱揽上身,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闻锦被他不怀好意地笑得恼了,快了几步。

她不知道,他为了一个字,也能笑得像个傻子。

苏洵然的这匹马害羞腼腆,但作为战马,却丝毫不弱,驮着两个人和两袋紫矿也毫不露怯,昂首阔步地在原野上行走着。

视线随着平野蜿蜒入远处,山峦灭没,如银龙矫健遨游于雪海之上,薄暮冥冥,方才还微带清朗的长天,忽坠了大团鸦色的浓云。

闻锦道:“或许又有一场雪要来了。”

她垂下眸子,缓缓地想到,或许等雪停了之时,西绥野人要开始造乱了,那边一动,平昌城便不能不跟着动,大军开拔是迟早的事,他一走,闻锦的身后就再也没有这炙热的胸膛,能感觉到一腔热血和铮铮铁骨的身体,她伸手将眼角渐热的湿气抹干。

苏洵然以为她畏冷,将闻锦又抱紧了点儿,“很快就回家了。”

闻锦垂眸凝思了片刻。

“洵然。”

“嗯?”

“今年,在我家过年吧。”

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让苏洵然茫然了一会儿,以往年三十那会他都要应召入宫,陪皇后与小太子吃团圆饭。倘若苏家还有人在的话,这是于礼不合的,但团圆之夜,皇帝陛下特许他入宫吃酒,这也没法。

今年嬴涯的诏书还没下来,但苏洵然想了想,迟疑道:“开春了,不是要举办婚典么?那时该忙碌起来了吧,我这般见你,会不会于礼不合?”

闻锦笑着打他的手,“你知道什么是‘于礼不合’,你守过礼?”

苏洵然也跟着笑,“那好,谁让锦儿一刻也离不开我呢。”

“臭崽子,仔细我抽你!”

她亮出藤条来,苏洵然故意伏低做小地在她颈边连声认错,闻锦罢了手,他瞅见她耳后那抹雪白,俊脸微热,忍不住下口一咬。

闻锦真恼了,激灵之后,藤条反手抽在他胳膊上,苏洵然这才罢口。

闻锦薄怒道:“毛病!怎么还爱咬人?成婚之前都不给咬了!”

苏洵然知晓她真怒了,不敢再闹,羞愧地朝闻锦赔了许多不是。

少年初识情滋味,被话本子连累,许多举止都孟浪了,他会收敛,至少在成婚之前,不能让人觉得闻锦名节有亏,与他有了婚前苟且……那对姑娘家名声不好。

因此马儿走到城里后,苏洵然便跳下来为闻锦牵马,薄雪又落,两人映着最后一缕暧昧的残光走入人烟寂寥的长街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