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沉着脸,撩起眼皮瞅了沈惊澜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沉默半晌开口道。
“身子没好利索就坐下吧。”
小太监搬来软凳,沈惊澜也不推拒,道了一声谢就坐下了。
“谢父皇。”
老皇帝:“……”
两口子一模一样,分不清好赖脸,没拿自己当外人。
孙美人要给老皇帝捶另外一只腿,老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孙美人退下。
老皇帝坐正几分,看向沈惊澜。
“你替朕挡了一刀,说吧,想要什么赏赐?金银珠宝,高官厚禄,你是朕的儿子,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朕都满足你。”
沈惊澜闻言起身,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身姿挺拔,神情庄重。
“父皇,儿臣生于皇家,先君臣,后父子,儿臣身为礼部七品主簿能伴驾法华寺,实乃儿臣莫大荣幸,刺客的刀朝父皇刺过来的那刻,儿臣别无他想,只一个念头,父皇身体安康,绝对不能有闪失。”
“儿臣挡刀完全出于君臣义,父子情,儿臣无怨无悔,父皇若是执意赏赐些儿臣什么……”
沈惊澜略微迟疑一瞬,“……儿臣敌国为质十余载,愿父皇允准儿臣进宫请安,给儿臣一个尽孝机会。”
沈惊澜言辞真挚,面上丝毫瞧不出作伪痕迹,不卑不亢,前因后果说得清楚,要的只是一个随时进宫给老皇帝请安的机会,不要高官厚禄,金银珠宝。
老皇帝沉默良久,目光在沈惊澜身上来回打量,似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伪装,片刻后,沉声开口。
“你不记恨朕?”
沈惊澜心口一紧,面上不动声色。
“记恨。”
老皇帝脸色更加阴沉,眯着眼睛,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御乾宫气氛倏然冷了下来,气压低得令人喘不过气。
在一边随侍的总管太监李公公,更是被沈惊澜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吓得脸色煞白。
这位荣王殿下在法华寺伤的不是胸口,大概是伤到了脑子,就算是对陛下有恨,也不能当着面说出来。
沈惊澜接着说道:“儿臣八岁离开雍国,为质十余年,饱受凄苦折磨,儿臣心里有恨,儿臣不敢欺瞒父皇,每每看到别人家父慈子孝,多有艳羡,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在父皇膝前尽孝。”
“日子久了,儿臣也逐渐明白,那不是恨,是儿臣想念家乡,想念父皇的孺慕不舍之情。”
沈惊澜扮弱十余年,察言观色功夫最是厉害,知道什么人想听什么话,驾轻熟路,好听的话不要钱是的说给老皇帝听。
老皇帝愣了愣,冷厉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动容,错开看沈惊澜的视线,看向别处。
“难为你了。”
顿了顿,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似的,释然般地叹了一口气。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既如此,那就随时进宫来看朕吧,朕累了,你先回去吧。”
沈惊澜双膝跪地行礼,“儿臣叩谢父皇。”
沈惊澜走后,李公公红着眼睛嘀咕,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哭腔。
“荣王殿下在大虞受了那么多苦,还能不忘本心,那日法华寺刺客的刀过来的时候,荣王殿下想都没想就冲过来了,那可真是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一门心思护着陛下的,什么赏赐都不要,就说这份心意,实在感人。”
“要说这荣王殿下可真是命大,受了那么重的伤,留了半盆的血都没事,八成也是感动了佛祖,佛祖护着荣王殿下呢……”
老皇帝黑着脸,白了一眼李公公。李公公察觉到老皇帝眼神,很快止住了哭腔,改口道。
“是……是佛祖庇佑陛下,陛下福泽深厚,荣王殿下沾了陛下的福气才转危为安。”
“行了!闭嘴吧!”
老皇帝不耐烦地打断李公公的拍马屁。
老皇帝越想气越不顺,上元节法华寺那日,随行的几十个官员,十二个儿子包括沈星驰在内都去了。
替他挡刀的怎么就是沈惊澜呢?
刺客的刀过来的时候,那一瞬间,他是亲眼瞧见守在他身边的皇子朝臣们惶恐避之的眼神,刀插进沈惊澜胸口,这些人才忠心似的,把他围了起来,嘴里喊着“护驾”。
星驰当时在干嘛来着?
老皇帝叹了一口气,吩咐李公公。
“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