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而上的恶心感已经让我有了干呕的冲动。我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硬生生地将它又压了下去。
“小美祢明明很经常接触死亡,却对这个方面特别抵触啊……真是个怪人。”
他低声一笑,先一步走在了我的前面。
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怪人”这个评价了,早在很久之前……追溯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家伙就指着我鼻子说我是外星生物。
“要说怪人的话你才是吧。”我不服气地加快了脚步跟上了他,“对死亡那么迷恋以至于每天都换着方法去自杀,还想着拉我陪你一起殉情。你到底想给我添多少堵啊。”
“——美祢。对你而言死亡是什么?”
楼梯已经走到了尽头。隐约听见了前方的特质牢房里传来了山口先生的惨叫声的我此刻却无法挪动步子……不仅仅是因为我害怕看到被疼痛折磨的山口先生,更是因为——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难得地冷了下来。一直以来我都在尽可能地回避这方面的话题,因为身为同居者的太宰治对于这方面实在是过于敏感了。
“告诉我吧,我真的……”他轻声呢喃着,话语中竟有一丝哽咽,“想知道……”
他低垂着的脸庞上有着我看不太明白的情绪。
“修治。”我很少叫他的这个名字,因为他曾戏称那是“被神所抛弃的名字”,但是既然到了这地狱中来,那我们都是不被神所眷顾的人,“每个人对死亡的定义都不一样。”
“我想知道你的看法。”他依旧还在坚持。
“死亡是一种解脱,或者说是另类的救赎。”
我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了那一片墓碑群,那里是我经常会一个人静静待着的地方,毕竟只有那里才会让我感到宁静。
“正因为知晓死亡的分量,我才会渴望活着。对我而言,死亡只是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手段而已。非自然情况下的死亡都是……”
我咬住了嘴唇,话到了这里已经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可以了,不用再说了。”他低哑着声音打断了我想接着说下去的话,“逼着你说了你并不想说的话,抱歉。”
……太宰治今天果然好奇怪。
我看着他习惯性地想要脱下黑色外套,但很快发现自己的黑色外套正披在我的身上。
太宰治&我:……
我一手虚握成拳,轻咳了声:“刚刚我可什么都没看到。”姑且给他留点情面吧。
※
特制牢房里盛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不免让我联想到了电影里看到的中世纪的监狱。
山口先生此刻已经无力地跪坐在那里任由着束缚他的束具支撑着他的平衡,我再走近些看,他的十指已经变得血淋淋的了——似乎已经把他的十指指甲都全部剥掉了。
(……肯定很痛吧。)
而且被剥去指甲盖后,只是暴露在空气中的这种程度都像是有无数根针刺在上面。
“晚上好,山口先生。”太宰治笑眯眯地走了过去,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你的背叛的确让我有些吃惊了呢。现在感觉怎么样?”
山口先生费力地抬起了头,然而只听得见他不断倒吸着冷气的声音。
“唔,看来面对我不太想回答问题哎。”太宰治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交给你了,小美祢。”
“……哈?”你不是拷问高手吗?!
“你有想要问他的问题吧。”他倒是找到了椅子坐下,摆起了旁观者的模样,“去吧去吧,心情好的话可以用下你手边各式各样的道具哟。”
“等——”那些道具不都是刑具吗?!
“还是说,你想看着我用更残酷的拷问方式逼他说出所有情报?”
“您就坐在那别动。”
“好——嘞——”
我叹了口气,把太宰治的外套脱了下来放置在了操作台还比较干净的地方。
我可不想把他的衣服弄脏了。
“山口先生,接下来我会以我个人的名义向你提出问题,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这样你也可以避免再承受更多的皮肉之苦了。”
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你提及了龙头斗争对吧,你说到的‘因为无能而没能保护的他们’……是促使你背叛的原因吗。”
“首领……他,毁约了……”
“毁约具体是指?”
“说是……会安排人保护他们离开横滨……结果……大家都……死了……”
“龙头战争里无辜牺牲的人很多,他们说不定也只是被命运捉弄了,成为了斗争的牺牲品。”
“不是……这样……”他的手指曲起,“首领……欺骗了我……”
“还有一个问题。那个男人……告诉了你这样做可以救回他们的人是谁?”
我用下个问题堵住了他想说的话。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用唇语告诉了我那个名字。
我睁大了眼睛,四肢逐渐冰冷了起来。
——是他。
是个令我有些意外,却又莫名感觉在预料之内的人。
“……谢谢。我问完了。”
感觉身体里的力气被一下子抽空了似的,我踩着软绵绵的步子转身离去。
我已经没有了勇气再去转头与山口先生对视。
再一次见面的时候,大概是我看着他的棺材入土的时候了吧。毕竟之后我得负责下他的安葬工作了。
“太宰先生……不,太宰大人。”
我从喉咙中勉强挤出了想要说出的字眼。
“希望您……不要太折磨他了。他所持有的情报并不多,可以的话请以处理叛徒的方式赶快结束他的生命吧。”
“唔,我没理解错的话……美祢是在替他求情吗?”我感受到了太宰的视线,但是,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冰冷,“不过我记得小美祢说过什么来着?死亡是一种解脱——”
他从腰间抽出了手枪把玩了起来。
“但是他还没到解脱的时间啊。”
“不过,我会考虑下的。毕竟是你的请求嘛,你都用着快哭出来的表情求我了,我也是会心软的啦。毕竟我又不是什么恶魔。”
然后,他利落地给子弹上了膛。
“你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吗?那孩子现在大概还在训练场吧,要去看他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不过,我先给你一个忠告——”
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芥川他啊,还只是条逮到人就咬的狂犬而已。因为他目前就没有把自己当做人来看。”
“可别碰了一鼻子灰就回来投向我的怀抱哭哭唧唧啊。……拜托,去看看他。”